时光倒影•最崇拜的老师【下】

手风琴老友

那个夏天，我意外地开始了此生的初恋。第一次沉浸于爱情的女孩子，她的世界的确是惟独围绕她的恋人旋转，周围的其他人物与事件都成为遥远飘渺的衬景。或许那时也是我开始与老师疏远的起点吧，度过了大一这个转折期，以为自己不再是那个闭塞小城市的笨小孩，未来崭新精彩的世界开始展现，恋爱的光芒令我始终处在眩晕的中心。大概要很久很久才能想起来写封信，基本是交代成绩的流水账，好想在完成什么任务一样。虽然我终于与老师生活在同一个城市，见面却更少了，电话也很少。

大二，大三，在恋爱、失恋、等待、绝望、再次恋爱、再次分开中，在考级考证得奖学金中弹指而过。而在这一系列的过程中，我越来越独立、越来越偏执于自己的见解与行动力。我写给老师的流水账汇报仍然在继续，可是频率更加减低。也许是上天要给我一次挽回的机会，所以安排了我当时最喜欢的文学教授与老师的老友重逢。

记不清具体是怎样的经过了，大抵是我经常在教授的面前说起老师，在写给老师的信中也常常提到教授，后来越说越近，一些细节的线索使他们猛然发现，原来竟是旧时相识，于是摆酒欢庆。那真是一个快乐的夜晚，在我最孤单的时候一下子收获了特别多的温暖。我当时回去还立即给教授写了一封信，表示一定要好好在文学与音乐相结合的路上努力，不辜负两位恩师的栽培。没过多久，我就保研成功，然后应老师的建议积极筹备毕业音乐会。

再次翻出年少时的手风琴琴谱，多半都已陌生，好一番从头再来。又开始在琴房中接受老师一对一的指导，又开始跟其他的学生们一同排练合奏，真是时光重回，感慨良多。8年的成长让我对曲目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懂得音乐真的是人生阅历与体验之最好的表达。我人生中第二个专场音乐会、文学院历史上第一个毕业生音乐会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师长们、亲友们、还有更多自发前来的校友观众们，大家一同在那个最大的文学讲堂里度过了一个美妙的音乐之夜。一晃至今又已六年有余，当我坐在北京的家里看着DVD里播放出来的画面，感觉是多么珍贵多么怀念！影像里的老师一如我初识他时的清瘦，头发却已花白许多，然而那眼神中对于音乐的深情，指挥姿态与手势中的无限投入从未变过。

那场音乐会本应是个积极的转折点，却不曾料想由于一些误会以及我的年轻负气，引发了一段长久的疏远。在一次欢聚的宴会上，老师酒醉后对于我疏于跟他联络严加斥责，顺带批评了我一些其它不拘细节的做法。这其中确有我的错失，也确有受冤的部分。当时我从感情上非常难以接受老师的方式，因为相处十年之久，他在我的心里永远是温和的包容的，尽管我一路走来犯过这样那样的错误，有过许多的缺欠与不足，但是他永远是微笑着引导和鼓励，因此在他那里我一直感觉是最安全的，没有任何寒冷的尖锐的东西会刺伤我。可是后来我渐渐明白：是我伤害老师在先，那几年我的个人转变实在太大，完全沉陷于个人的目标和计划里，很少为身边的人考虑，有时连最起码的礼貌和规矩也漫不经心地忽略掉。成绩和奖杯的确越来越多，但是为人处世方面的弱点也尽显无疑。老师一方面痛心于我对待他的态度，另一方面也是为我的前途发展忧虑啊。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如果换作别人，老师又何必管他，因为是我，情绪才格外激烈了些。

这些道理如今看来简单，可是我的确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能渐渐领悟。而在这过程中，我已远离东北去了江南、又折返北上进了京城。初涉职场明里暗里的艰难耗费了我太多的精力，无颜也不忍将那种种现实的状况与感受即时向老师倾诉。也许孩子大了真的不一样了，小的时候，不怕将自己的短处暴露给老师，因为相识之际已是最低，方方面面都需要老师的关照，那时认为只要经过老师指教之后能够达到要求就是最佳。可是当已经收获了一些成就，已经站在了比起点高了许多的位置，就再也没那么轻松、做不到那样坦然。我开始不能容许老师为我担心、对我失望，我希望我可以有源源不断的好消息给他，让他为这个女儿的懂事与自立而欣慰。

然而世事复杂，对于只身到大城市打拼、无依无靠的闯王一代来说，固然可以靠刻苦奋斗、精心运筹取得事业生活上的种种进展，却也回避不掉那时时相伴的孤独、压抑与患得患失的危机感。我固执地选择拒绝将一切负面的消息告诉老师，其实也就等于拒绝了同他绝大多数的联系。因为长大后的世界，不会像学生时代那样有层出不穷的小成就小喜悦，而是要熬过非常非常久的隐忍与辛苦，才终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最后得到的才可能是一次竹子拔节的大惊喜。

距离我与老师最后一次相见也已经超过三年半，也正是这段时间，在新的工作平台上，在新的家庭生活里，我获得了此前十年二十年都不能相比的迅速成长，有主动的，被动的也不少，但是我已经学会相信上帝所恩赐的一切都有美意，已经学会利用这一切或顺或逆的条件提高和丰富自己。

可是也正是这三年，我已把自己和老师几乎隔绝在两个世界。唯一的纽带是我们的博客，我给他的唯一交待是每个教师节和新年会寄回卡片和书籍作为礼物。九年前的盛夏，老师曾对我讲述他曾经非常喜欢也非常照顾的一个学生，后来跟他疏远得只剩下每年的一张贺年卡，当时的我是多么的忿忿不平，又是何等的信誓旦旦。那个场景那种情绪我从来不曾忘怀过，因此可以想见这三年里我心中究竟有多少愧疚。我不断地进取，不断地修缮自己的生活样貌，其实我明明知道老师看重的并不是这些，可是我竟固执至此。许多次，我宁愿可以有神奇的力量让老师暂时将我完全忘记，任凭我自己去努力，当我做到我认为足够好的时候再去向老师交份答卷，这样便可以免除所有的误解和伤心。遗憾的是，这都是不可能的设想，发生的无法再改变。

而今，我终于在这份事业上扎根，赢得了一直企盼的领导器重、同事好评、艺术家信任，工作上独挑大梁、收获嘉奖、机会无限。在外人看来一切平稳顺利的背后，或许，只有我自己知道究竟付出了多少，牺牲是什么。而家庭的命运，却又不是一个人的努力就能决定。我无法掌控另外一个人的发展走向，无法预知他的未来，所以老师，我还有一段路要自己默默地走，要寻求一个我可以接受的结果。在我的人生轨迹中，或许并不是每一次选择都是正确，但是选了我就不后悔，我所要做的，就是在接下来的步骤中全力将其导回正轨，哪怕是错选，我也要让它在被回忆时已经成为促成正确的必备要素。

感谢网络以及博客的出现，它使得我可以有一种安静的方式了解老师过往的故事以及现在的动态，它帮我终于实现了九年前在俄罗斯小公园里种下的期待。认识老师到现在已经16年了，可是在阅读这些篇目之前，我对他的了解也只是片面。他在我心中是鲁迅先生笔下那个为孩子掮住黑暗闸门的巨人，他把一切悲伤痛苦全部挡在了身后的暗影里，给我的一直是正面的阳光和温暖的拥抱。就像莫扎特一样，经历过太多苦水泪水浸泡的生活，可是最愿意捧出的是明亮与欢乐。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他都是那个在我看来唯一当得起崇拜二字的老师，无人可代。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份幸运，可以在最纯真灿烂的年华遇到一个足以影响一生的贵人，使你在人生每个里程端点回眸凝思时油然而生感激之情。十几年前老师写给我的信中谈到甘为我做垫脚石和人梯，如今看来他的确一直在这样做，如果说我已经走到了一定的高度并且还有更高远的未来，那都是因为有了最初对老师的遵从和随行。没有这些，压根就不会存在遇到后面路程中那些贵人和时机的缘分。

16年，我欠老师的太多，近10年，越发像一个断线飘远的风筝。其实，线隐形在心里。有句古词我一直最喜欢：“将我心换你心，始知相忆深”。太多事由不知从何开头解释，或许，时机到来的时候，再无须解释，一切已悄然融化。【转自新浪博客d小调风吹过的空间  本文作者任职于中国文联】

索布拉尼的祖宗

这个说的谁呢？

手风琴老友

索布拉尼的祖宗 发表于 2012-3-28 13:25
这个说的谁呢？

只是一种情感的叙述已经足够了，不需要知道是谁，她们当事人自然心里清楚。

唐生问道

喜欢读你的文章，包括你写的N多小人，读来发人深醒，{:2:}

手风琴老友

唐生问道 发表于 2012-9-6 21:09
喜欢读你的文章，包括你写的N多小人，读来发人深醒，

谢谢朋友的留言！